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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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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幽冥之間,他又聽見張起靈的聲音,仿佛魔咒:還好,我沒有害死你。

吳邪張開眼睛的時候室內是黑的,渾身的酸痛讓他無法馬上動彈,他認出自己是躺在床上,跟張起靈共住的那間房間,從窗外的夜色判斷,現在是深夜。

那時胖子守候在西泠印社之外,一看情況不對就打給張起靈,一路遠遠地跟在張隆半一行人的後方,直到張起靈、張海客與黑瞎子趕來會合,四個人兵分兩路,張起靈直接沖進去找吳邪跟張海杏,而剩下的人則在外面與張隆半的手下纏鬥。爆炸發生後吳邪跟張起靈都失去了意識,趕來支援的張海客跟黑眼鏡找到了渾身是傷的他們。

幾乎所有人都受了輕重不等的傷,而吳邪的傷最輕,除了一些輕微的撕裂與撞傷之外,並沒有明顯的外傷,張海杏卻是去了半條命還多,僅僅憑一口微弱的氣吊著,吳邪幾乎不敢看張海客的臉,只能默默地坐在一邊,而胖子看著他的神情,拍了拍他的肩,就對他道:天真,我先跟你說件和小哥有關的事,你可別太抓狂。剛剛黑眼鏡那家夥檢查過了,因為爆炸的關系,小哥……

其實才沒睡下多久,但吳邪已經毫無睡意,無法再次閉上眼睛,繼續睡去,腦海中塞滿了無數的困惑跟恐懼,他需要確認、需要證明,幾乎整個人都在發冷。他掙紮了半晌,喘著氣爬了起來,慢慢地爬下床,摸到了隔壁張起靈的床上,很快地被握住了手。張起靈的動作並不粗魯,卻十分準確,猛然就抓住他的掌心,吳邪吃驚得幾乎要叫出來,隔了幾秒才有所反應,「……小哥、你醒著?」

張起靈沒有回答,而是伸手碰了碰他的臉,撫觸輕柔,滑過頰側、眼簾,接著轉移到耳邊,吳邪被他弄得有點傻,結結巴巴地低聲道,「小哥,你怎麽……」而張起靈拉過他的手掌,慢慢地寫下幾個字。

他寫道:還好你沒事,吳邪。

『――還好……我沒有害死你。』

吳邪怔了怔。

他知道自己該對張起靈說,謝謝你救了我,你別擔心,我沒受傷,活蹦亂跳得跟以前一樣。他知道他沒有資格覺得痛苦。因為自己的行動,所有人都受了傷,就只有他吳邪一人安然無恙。他憑什麽憤怒、拿什麽來恐懼、用什麽來傷心、為了什麽、要感到絕望。

沒有理由。

但仿佛有著什麽無法言說的情緒順著張起靈的指尖流覆吳邪的體表,將他整個人給黏膩地包裹,無法呼吸,過了片刻,吳邪才明白那是一種對生的恐懼與渴望:希望能夠好好地活下去,不只是我,還有你,還有你,張起靈。猛然之間,吳邪全身發抖,熱烈的情緒漫過一切的理智跟意識,在他回過神來前,他已經用力地撲了上去,一把按倒張起靈,狠狠地壓制著他的肩,對他怒吼:你為什麽要這樣說!

「張起靈!你為什麽要這樣說――」

你為什麽不說話。

為什麽看不見了。為什麽失去了聽覺。

為什麽來救我,為什麽不要我相信你。

為什麽不對我生氣,為什麽不恨我,為什麽不逃走,為什麽不在意自己,為什麽只關心我的死活。

『……天真,我先跟你說件和小哥有關的事,你可別太抓狂。剛剛黑眼鏡那家夥檢查過了,因為爆炸的沖擊,小哥的視力跟聽力都受到了損傷,或許慢慢會好,也或許……』

在爆炸的時候,張起靈一只手抱住了吳邪,帶著吳邪後退,用空出來的手遮住了吳邪的眼睛與耳朵。

――吳邪有什麽好?有哪裏值得你這樣,張起靈,你回答我。

張起靈不明所以地對著他,窗外的月光因為角度的變幻,漸漸地流進了室內,照亮張起靈閉緊的雙眼,吳邪喘著氣,想要對張起靈大吼大叫,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。而張起靈微皺著眉,再度拉過他的手,在掌心寫道:吳邪,我聽不見。

他當然知道張起靈聽不見,但他不想接受這件事。那時候,張起靈沖進來救他,吳邪在想什麽?吳邪在想的是,這個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張起靈。而此刻的吳邪又想,這人一定不是真的張起靈,因為真正的張起靈不會這麽溫柔,不會用手掌的觸碰示意安慰,不會問他說你為什麽要哭。

張起靈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寫:你為什麽要哭,歪歪斜斜的幾個字,幾乎劃進心口,吳邪不想去分辨,也沒有餘力再掙紮糾纏。他用力地喘著氣,指尖碰上張起靈的臉,慎重到近乎執著,被張起靈的手給按住。那張臉上浮現了難得的不知所措,吳邪感覺到心臟發疼地一抽一抽,混亂地跳動。

不用再掙紮,不用再糾纏,這個人一定就是真正的張起靈,刀可以仿冒、如果是其他的張家人,發丘指跟紋身大約也不是難事,但就只有這一點假造不來,就只有「把吳邪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更加地重要」這點,假造不來。

他本就感到恐懼,想要不顧一切地相信張起靈,卻又沒有勇氣。如果這個張起靈是假的,那真的張起靈在哪裏,如果真的張起靈已經死了,那他為什麽還要守著「帶我回家」的約定。但在那一瞬間,在張起靈攔在張隆半面前的時刻,吳邪就已經明白這個人絕不是虛假的,恐懼卻依然存在,甚至變深變沈,化為心底最幽暗的一個部份,催促他、逼迫他,把心裏的畏懼、憂慮都傾吐而出,都對眼前這個不能視物、不能聽聞的張起靈清楚明白地嘶吼出來。

「我就是見不得你不把自己當人看……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!」

一直以來,張起靈曾帶給他多少希望,不論是怎麽樣的逆境,只要張起靈在他身邊,他就有了一鼓盲目的勇氣;但是,多少次多少次,張起靈又讓他深深地絕望,在青銅門前的陰兵陣裏、在塔木陀的隕玉之下、在密陀羅的巢穴中、在長白山中的那場雪崩,每次他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無堅不摧的男人放棄自己的性命,賭上一切,為了自己的任務、或者是為了吳邪的命。

吳邪始終忍耐著,他沒有立場對張起靈發火,張起靈對宿命的追求為他所欽佩,而張起靈保住他的命,他更該深深感謝,但情感如果只是這麽平面的事物,就絕不能成為深刻的力量。有好幾次,他都想攔在張起靈面前,對他怒吼:你他媽的別再作賤自己了!張起靈!

「你為什麽要賭命來救我――」

空寂的房間裏只有喘氣的聲音。吳邪看見張起靈張開了眼睛,那雙淡然如水的眼眸缺少了焦距,卻依然盛滿了月夜的光,微溫,幾乎錯覺是溫柔。吳邪臉頰上滑落的液體被張起靈的手指抹去,他再也忍不住心裏覆雜的情感跟絕望,徒然地松開了臂膀,斜著身倒落在張起靈的身邊。

黑暗之中,張起靈側過身來,呼吸吹拂在他的臉上,那雙沒有焦距的眼仍然鎖定著吳邪,仿佛張起靈一直都是這樣地看著他,仿佛張起靈從不是以視覺來凝視吳邪,而是以某些更深處、更貼近靈魂本源的力量。

吳邪想要閉上眼睛,但張起靈卻開了口,「我本以為自己會死。」吳邪怔了怔。

張起靈的嗓音變得比往昔更加地低沈而緩慢,或許是因為無法準確地捕捉自己的聲音,只能依賴著聲帶的振動,咬字也有幾分不準確。吳邪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又開口說話,也不明白他的意思,感覺張起靈摸索地碰到了自己的手,牢牢地握住。然後張起靈繼續地道,「你那時,為什麽要追著我上長白山?」

「……你他媽什麽意思!」幾乎忘記了張起靈其實聽不見,吳邪惱怒地就想把手從張起靈的掌中抽出,狠狠地痛揍這男人一拳,但張起靈收緊了指尖的力道,完全無視吳邪的掙紮。

「我本來不明白,本來以為、就要死在青銅門裏面,結束這一生。」張起靈聽不見吳邪啞著音的憤怒,他只是平淡地接續了下去,「但是,我後來明白了,吳邪。我知道你為什麽要來。」

話語的嗓音是那樣的冰涼沈靜,張起靈說出的話就像月夜中的繁星,倒影在如空的海上,銀色金色混雜出淺淺的光,海裏有一顆最大的月亮,仿佛張起靈的心,鏡花水月,他吳邪最想得到的那一切,覆制成雙卻是永恒的孤寂,空餘張起靈的嗓音輕輕淡淡,「所以今晚,我也一定會去找你。」

吳邪說不出話來,拳頭漸漸地松開了,意識在話語間飛馳。很久以前,吳邪就想,張起靈這人就像是一個符號,他雕刻在某個神秘墳墓的壁上,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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